引言：
20世纪以来，空间日益成为戏剧最主要的美学问题，戏剧展现活动画幅的时代已经离我们远去，新的舞台空间设计成为现代戏剧的重要方向。本文主要介绍近现代剧场的发展演变，围绕剧场产生的空间观念的不断开拓和创新的趋势进行梳理，阐述各种演出空间即舞台设计理论，介绍戏剧空间的构成、形态和价值，特别关注“诗意空间”的创造和建构问题。
20世纪阿庇亚和戈登·克雷所倡导的戏剧艺术革新使得自然主义在欧洲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这种冲击很快影响到了美国的罗伯特·艾德蒙·琼斯。他直接向美国自然主义先锋剧院舞台美术设计领军人物贝拉斯库发起“挑战”，后者主张在舞台上创造幻觉，演员通过幻觉再现真实形象，表演是对特定人物所处特定情境做出的真实反应，并用观众熟悉的言语动作体现剧中人物的个性特征。而琼斯强调直觉和幻想，重视艺术想象和表现形式，在反自然主义中运用从现实主义到表现主义的各种方法手段，他的演出风格呈现多样化，许多象征主义艺术家跟他一样反对自然主义演出中的照相式只停留事物表面的表演风格。在1915年的独幕剧《娶哑妻的人》中，他用丰富的想象力，采用象征性手法，强调暗示和含蓄，从戏剧整体的内涵中寻找象征性的形象，在真实与虚构之间寻求平衡获得有价值的真实，营造了前所未有的视听享受，向观众展示一个陌生又令人振奋、神奇而迷人的戏剧空间。他为《查理三世》设计的伦敦塔局部与戏剧的内在意义和谐统一，象征性地体现了作品的精神要旨，呈现耐人寻味的风格。《Atmen》 2013/ chloelamford.com在其《戏剧的想象》一书中，他认为舞台设计不是室内装潢的一个分支，不能让舞台成为一个房间的复制品。他主张对所要体现的事物做创造性的变形，使之远离世俗肤浅的表层生活而具有柏拉图式抽象的美，视觉所触及的美的表象是次要的，只有心灵能感受到的美的实质才是艺术家应该追求的真实。他在1916上演的《蒂尔·埃伦士皮格尔的恶作剧》中担任舞美设计，他以象征性的形象抓住了时空的本质，表现戏剧总体风格和意象，让观众更深一步的理解并接受戏剧作品。此外，他为《哈姆雷特》《麦克白》《佩雷阿斯与梅丽桑德》等舞台设计倾注了他丰富的创造性想象。他认为舞台灯光包含了灯光投射的对象除了形成戏剧的外在部分（演员、布景、装饰）外，还需要照亮戏剧的内在，这样的灯光所折射出来使人们所获得的美感已经不仅局限在视觉之内，会上升到人精神内在真实和神圣的美。他认为戏剧演出中，演员是戏剧艺术的中心，而布景设计的任务是证实演员的艺术并使其崇高化。他从戏剧内涵中挖掘形象，以灯光和布景变化烘托人物表演，演员占据舞台，布景要在观众的眼中“消失”，他认为舞台布景就是一种想象，灯光要照亮戏的内在，指出了舞台设计艺术新的方向。《Hexenjagd》 2018/ chloelamford.com在20世纪的舞台设计中，可以看到象征主义、构成主义、表现主义、立体主义以及当代西方一度流行的视幻艺术、拼贴艺术、活动艺术的空间样式，但几乎没有人像斯沃博达那样执著地寻觅空间艺术的规律和探索综合舞台艺术的各种因素和形象，进行舞台美术与表演艺术的融合，科技与艺术的结合，创造“活动与光的戏剧”，他用五百多部艺术作品的舞台空间设计使得阿庇亚和克雷的梦想变成了现实。运用现代技术手段，借鉴其他先驱的优秀成果，为特定的演出探索最能揭示戏剧内在的形式，在舞台设计中对机械学、光学和电子学等进行充分的尝试和广泛运用，并与合作者发展复杂的灯光、投影、活动、建筑和舞台的新技术创造多屏幕和幻灯成为其重要的舞台设计手法。舞台随着戏剧动作的变化而不断变化结构，利用灯光与投映代替颜料画的布景，他用多屏幕投映像拼贴画一样为观众营造整体的舞台意象，并在1966年的《大雷雨》中实践了三道投映屏。1963年的《仲夏夜之梦》舞台设计中尝试在舞台中间创造彩色投影，这种“幻灯”所达到的屏幕投影是活动的，与演员的表演结合，也与现场表演进行同步的运动，这种方式体现了隐喻的力量。《哈姆雷特》 2015图 / Devlin.com在《末代》《他们的日子》《普罗米修斯》的舞台设计中都也不同程度地运用到了复合投映的表现方法，实现了琼斯的设想：剧场中同时使用活的演员和有声电影形成了一种全新的戏剧艺术，像其他艺术语言一样，其无限的可能性。他所创立的这种“对位法”的舞台设计强调了综合和隐喻的思维。他的“全面多屏投映”的运用视觉效果的拼接和蒙太奇原理显示了对比运动节奏的流动。并在《苏珊娜游戏》《旅途》《士兵》三部戏中运用这样的方式设计舞台。在《昆虫的喜剧》中斯沃博达还尝试利用镜面反射原理创造出在动作过程中不断变化的空间，使观众看到悬浮在舞台空间的花草形态，剧中人物也成了花丛中翩翩起舞的昆虫。在《海鸥》《钥匙的拥有者》和《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的舞台设计中他使用了大量的灯光，使空间直接成像的方式，让灯光达到“物质化”的效果，布景参与行动的特质是其区别于摆设物的重要标志。斯沃博达的戏剧“心理造型空间”概念指的是戏剧运动所包含着空间和时间意义，其中空间只有在向时间的转化中才能真正实现舞台布景与舞台行动的统一，这一概念体现了时间和空间与动作的和谐。他设计来源于其诗性的直觉将现代技术的应用于戏剧高度综合化的体现，他体现了作为计师的艺术家与科学家以及戏剧家“三位一体”。舞台美术只是戏剧艺术的一部分，它是体现戏剧的手段而非目的，不能独立于其他部分而单独存在。纵观20世纪的剧坛，景物造型的方式日趋鲜明，舞台布景可以创造事件构成而备受瞩目，而不仅仅只是空间构成。新的观演关系加强了演员与观众之间的交流成为戏剧的自觉追求。镜框式舞台不再是唯一被认同和采用的演出场所，观众成为戏剧创造性的参与者，演出的地点扩展到公园、街道、市场、地下室、田园等任何公共空间。如何成功诱导观众的心理活动和美感经验以及理性思考是新时代戏剧家的职责。大型伸出式舞台、中心舞台和可变的舞台陆续出现为舞台设计师创造出新的空间。绘画、雕塑建筑的介入，声光电新科技的运用使得舞台设计的表现功能和范围得到扩展，涌现出了更多新概念、新技术和新方法，戏剧演出的语汇更加丰富和多样化。
《The Life of the Blessed》舞美设计：Raimund Bauer21世纪的现代舞台技术的发展已经超乎人们的想象，多媒体等现代技术手段成为当代戏剧发展的一种重要趋势。舞台机械、全电脑操作系统、电动吊杆和自动灯等节约了人力，平底舞台、野外舞台升级为伸缩舞台、升降舞台、旋转舞台，投影、录像以及电影纷纷出现在戏剧之中，出现了历史上所有的演出形态：广场形态（露天剧场、神庙露台、村镇草台、广场演出、街头演出等）；剧场形态（伸出式舞台、镜框式舞台、小剧场等）；庭院形态（私人厅堂、院落堂会演出、茶馆、酒店、咖啡厅、娱乐城中的宴乐等）。戏剧展现活动画幅的时代早已远去，导演和舞台设计将空间运用视为舞台表现的重要因素。对于空间概念的拓展与创造性实践在上个世纪的导演和设计师身上展现，他们都在可能的范围内扩充演出空间，有的甚至超越了时代的幻想，加强空间概念已经成为现代戏剧家探索的主题之一。环境空间、交往空间、直觉空间、虚拟空间等新的空间定义和想象为戏剧的空间建构展现了新的前景。《A LITTLE NIGHT MUSIC》舞美设计：PAUL TATE DEPOO III（2018）20世纪中叶以来，空间紧随时间问题成为美学的主要问题，空间问题不仅仅是艺术学所要专注的“范畴”，也是建筑学、社会学、地理学、人类学，甚至是哲学和科学关心的问题。随着胡塞尔“生活世界”概念的提出，为的是跳出哲学虚构的所谓的“真正世界”，从而回到“万物一体”的、鲜活的、诗意的、充满意味和情趣的世界，即海德格尔所说的“在世之在”。在这一潮流中，时间和空间的二元对立日渐消解，对空间的理解产生根本的转变。一切与造型有关的艺术、其空间观念、空间构成相对于传统的空间意识均发生根本性的转变，通过艺术创造一个“诗意空间”再次成为有讨论价值的美学命题。戏剧中的“诗意空间”不能停留于凝固的剧场和舞台本身，而是需要把戏剧空间从其表面的僵硬状态中解放出来，使它的形式与观念获得进一步的创造，并从哲学及其他学科的空间观念中寻找有益的启示，拓展戏剧空间的思维。如何创造戏剧的“诗意空间”已经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戏剧观念、戏剧语言和戏剧形式的问题，“诗意空间”的创造戏剧艺术触摸和通达艺术本质的最重要的美学问题。1）空间造型的完整性，即戏剧空间的造型和美感。戏剧作品趋向于创造一个空间的场，将戏剧活动包围与占据的空间环境作为作品的重要构成，参与作品的意义生成。今日戏剧演出越来越强调其空间存在的完整性，这种完整性体现在视觉中就是作为戏剧元素的人物、布景、灯光、道具等构图元素，以符合构图所涉及的各种形式法则而形成的画面构图。空间造型的完整性要考虑到演出视野之内一切视觉元素的统一性，包括灯光、服装、化妆、道具等，从而需要将原本分工不同的舞台美术的各个部门统一起来，致力于产生具有完整性的空间视觉艺术。设计师是舞台演出空间的作者，进行整体性空间的设计和创造并在戏剧构思的过程中将整体性的方案和思路呈现给导演，以确立未来演出的整体性风格。2）演出空间与环境的和谐关系。“诗意空间”的环境和空间应该具有双重背景，即物质性背景和精神性背景。为了戏剧形式完整，准确地衬托出并展现在公众眼前，戏剧的内容、形式、主题等必须要在具体的空间环境中进行审美考量。在不同的环境中，戏剧的内容、形式和它所要创造的“诗意空间”不应该是一样的。空间和环境的关系并不是单纯建筑学和物理性意义上的思考，更是关乎剧中美学本质的思考。例如镜框式舞台的形式有其特定的美学理念，若把中国戏曲尤其是昆曲这样写意、虚拟、诗意的艺术也放进写实填充的空间里，不免会有矛盾，既不能发挥舞台的写实长处，又损坏了写意意义的美感。中国戏曲应该拥有自己的理想剧院和演出环境。3）戏剧与观众的审美空间。舞台不是一幅画而是一种想象，也不是一个立体的凝固的画面而是可以指向一种诗意空间的构成。中国人对道的体验，是于空寂处见流行，与流行处见空寂。唯道集虚，体用不二构成中国人的生命情调和艺术意境的实相。诗意空间就成为生命空间的构成形态，诗意空间可以让人从有限的戏剧空间进入无限的精神空间。
4）历史文化的承载空间。戏剧空间对历史文化的承载是探讨诗意空间最不可缺少的一个立足点。戏剧的美学要融入保存民族历史文化的基因，并没有成为一个普遍自觉的问题。戏剧承载的文化意蕴，要注意中西的共同性和差异性，立足中国文化吸收西方文化的精粹。戏剧艺术除了具有造型和形式之外，最重要的是具有深刻的人类历史、精神和文化的内容和意蕴。中西戏剧的诗意之间存在诸多审美情趣上的不同，戏剧内容就是不同民族、时代和文化背景下人类精神的集中反映，集中反映应该有对自身历史、文化、美学的自信、体悟、继承和发扬，中国戏剧所要创造的诗意空间集中体现中国美学和文化的自觉与自信。5）空间中的时间和时间中的空间。戏剧观演空间中的人“时间意识”和“生命意识”决定了戏剧空间的意义和意境，这契合中国传统美学中的生命精神。戏剧艺术中的空间性和时间性是伴随的，空间形象的暗示性与主体欣赏活动相互作用，在戏剧中可以形成审美交互空间中的“时间体验”。演出空间从动作的暗示性到欣赏者的精神活动来完成对“时间”的表达。艺术家以空间形象控制正在消逝的时间从而构成艺术的永恒魅力。现实的时空特性引导主体的生命意识，中国古人对时间和生命的感叹是传统文化的继承，对时间的无限和有限的一种辩证体现。在经过审美化的时态就不仅仅是物理意义上的时间概念，而是心灵感知的抽象时间感（心时），也不是物象，而是心灵感知到的“虚像”（心象）。对中国艺术而言，艺术家创作了一种看不见却真实存在于人类精神空间的时间。
《ROGERS AND HAMMERSTEIN'S CINDERELLA》舞美设计：Anna Louizos因此艺术家不仅要做世界的陈述者（转述者），更要做世界的发现者，要超脱于眼前的物理时空之外，瞭望人生最终的“诗意栖居”。没有主客之分，没有物我二分，抵达庄子所谓的“坐忘”与“心斋”的境界，一个本原的“诗意空间”，超越时间和空间的限制去触摸一种人类精神的永恒，不沉溺于时间的妄象之中与习惯线性的时空之中，而与心灵插肩而过。戏剧就是要“去伪存真”，发现并创造这种带领观众走进心灵世界，创造澄明，彰显本源，抵达戏剧艺术的最高境界。将空间寓含于时间感之中，体悟独特的中国艺术的诗性之境。艺术对生命的真相和对世界本质的探索与终极体验和认知就是艺术创造要回答的问题，对此岸和彼岸的觉悟就是这样终极性的不可言说的言说，包含着人类智慧和觉知的诗意才能创造意味无穷的“诗意空间”。（完）附：舞台设计具体操作及案例展示（以中央戏剧学院毕业生作品为例）戏剧主要由文学、音乐、舞蹈、美术四元素构成。呈现给观众的舞台效果就是舞台美术设计（舞美设计），它是布景、灯光、化妆、服装、效果、道具等的综合设计。其中富有表现力的灯光色彩是舞台灯光中至关重要的组成要素，是营造情景气氛、创造艺术效果的重要手段。灯光——戏剧的构成元素之一，它的形成过程包含“构思”与“体现”两个阶段。构思阶段是以文字、图形、影像等方式记录自己的观察，在此基础上与各个部门进行沟通协调，最终形成一个全面思考、符合实际，具有可实施性的设计方案，与舞台监督的协调沟通以便展开实施工作。常规的工作是：导演➔舞台监督➔舞台美术（布景、灯光、服装、化妆、道具）➔音乐➔确定演员及演出职员➔演出会议：导演阐述报告及舞台设计介绍➔排练日程，排练场地确定，首演剧场确定➔剧场调研➔排练➔美术，灯光设计方案的修改／确定➔舞台制作➔舞台联排的准备➔装台➔舞台合成➔连排➔彩排➔公演。
孟令洋《图兰朵》舞台模型布光图
汪宇《茶花女》舞台模型布光图
岳靖怡《卡门》舞台模型布光图
周杉行也《费加罗婚礼》舞台灯光效果图
狄添一《求婚》舞台模型布光图
高嘉慧《莎乐美》舞台模型布光图
韩志威《夕鹤》舞台模型布光图
季政霖《莎乐美》舞台模型布光图
蒋新《夕鹤》舞台模型布光图
吴林泽《故去的亲人》舞台模型布光图
程业森《莎乐美》舞台模型布光图
孔佳仁《求婚》舞台模型布光图
（一）初期：参加演出会议、初读剧本、参加导演阐述会议（二）研读：1、剧本的阅读与研究（时代背景主要人物戏剧故事情节中的主要事件和矛盾冲突时间与空间）；2、参加主创会议；3、剧场情况调查研究（剧场管理方面、剧场各类固定系统配置、舞台系统、吊杆系统、舞台灯位系统）；4、以剧本为基础，研究舞台设计、服装设计、化妆设计、思考舞台美术（核心是舞台设计的形式和戏剧空间的处理。前者以戏剧故事情节为根基，演员、布景、服装、化妆等以不同的状态呈现于舞台；后者必须具有视觉性，灯光对戏剧空间对视觉呈现意义重大）；5、观摩排练和研究表演，“领悟”导演和演员的创作（主要事件和矛盾的冲突的处理、物件处理、场面调度、音乐、节奏）（三）定制具体的详细方案（灯光在这次戏剧创作中所有的视觉体现；完成这些视觉体现需要的所有的技术保障。）1、灯光整体的节奏变化；2、灯光变化序列表；3、灯光变化的气氛图（气氛图是预想的舞台上的灯光体现效果，一般是静止的画面，运动动画手段表现，对创作者意图的再现会更加完善，也使创作时的沟通交流变得直观方便）；4、灯光变化的分场布光图；5、灯位总图以平面图形式制作；6、合成灯光管理表。（四）修改方案（详细方案制定后与技术专家进行阐述、沟通、讨论，针对细节问题进行可实施操作性的讨论，技术问题得到妥善解决。）Shirley ART LIFE：关注文艺，持续分享！shirleyhww@sina.vip.com（投稿与咨询）声明：本微信公众号原创作品版权归作者本人所有使用部分文字和图片取自网络，版权属于原作者，部分文章因种种原因未能与原作者联系，若涉及版权问题，请作者联系我并及时处理。转载请务必注明出处。